左眼看世界|沉默的代價:從奧斯維辛到波士尼亞再到加薩

摘要:

因為我們冷眼旁觀,種族滅絕橫行的歷史一再重演。或許目前世界各地每週舉行聲援加薩的抗議活動,傳遞類似的團結訊息。我們是否會組成一支由普通人組成的綿延不盡隊伍,準備為結束種族滅絕而犧牲,不再旁觀?


◎作者|Damir Mitrić and Jill Klein
◎編譯|竇笨叟

xxx9月14日,在加薩地帶中部,流離失所的巴勒斯坦人攜帶物品向南撤離。圖源:新華社

因為我們冷眼旁觀,種族滅絕橫行的歷史遂得以一再重演。

人們阻止或終結種族滅絕,既是對往昔曾遭此暴行遇害者致悼,讓他們的生命記憶得以永存,更是道義上必當之舉。必須在人類的理性行為與能對他人施加難以想像的暴力之間劃清界線,如此才能有助於確保過去的苦難不再重演。

這就是為甚麼,那些種族滅絕的倖存者,和承繼父祖輩創傷的人,此刻目睹以色列國對巴勒斯坦人民恣意的暴行,會感到極大傷痛之故。為加薩成千上萬無辜民眾,包括兒童的被屠感到悲痛,是極自然的。但人們同時也感到被背叛的羞辱,因為種族滅絕暴行的重演,玷污了早已逝去的親人的記憶。

我們之所以會共同撰寫這篇專欄,是因為種族滅絕的恐怖每日依然在我們心中迴盪:吉爾(Jill’s)的父親吉恩(Gene) 1944年16歲時被囚禁在奧斯維辛(Auschwitz)集中營,而達米爾(Damir)在20世紀90年代的種族滅絕和種族清洗期間,還是個孩子。我們都失去了數十位親人,他們要不是消失在毒氣室裡,就是被埋葬在大量的萬人坑裡。

xxx奧斯維辛第二集中營(比克瑙),前納粹德國集中營的門樓,通向毒氣室。請注意,這是從營內的卸貨平台回望被稱為「死亡之門」的視角。圖源:維基百科

不同世代旁觀者目睹暴行的方式都不同。對吉恩來說,匈牙利(Hungary)家鄉的人,目睹猶太人遭受虐待時袖手而過;老師們,當一名匈牙利納粹分子受邀到他所在的高中演講,高喊猶太人是歐洲所有問題的根源時,他們木立一旁。其中一位老師還幫匈牙利警方識別了鎮上的猶太人,以便將他們驅逐。其他鎮民則躲在窗簾之後,窺視猶太人被押送離去。

1992年,波士尼亞(Bosnia)村民,眼睜睜的看著在挖掘萬人坑時死亡機器的運轉,聞​​著屍體腐爛的惡臭,卻一聲不吭。從窗簾縫隙間偷窺的鄰居們個個都成了啞巴。透過電視直播,歐洲目睹了達米爾家鄉薩拉熱窩(Sarajevo)連續被圍困1425天的慘狀。1500名兒童喪生,15,000名兒童受傷。1995年,在斯雷布雷尼察(Srebrenica),聯合國宣佈受保護的「安全地帶」,全世界目睹了8000名男子和孩童在聯合國士兵面前被迫與家人分離,並在一個週末被系統性地殺害。

xxx1993年4月,聯合國維和部隊在阿米奇收集屍體。圖源:維基百科

極度背反人性的種族滅絕,不僅投身殺戮的人罪無可逭,那些轉移目光,視而不見的人也難逃其咎。種族滅絕不僅需要行凶者,也需要旁觀者。波斯尼亞種族滅絕事件在晚間新聞中播出,因此全球數百萬的觀眾都成為了目擊證人。

當今,社群媒體讓我們能夠在種族滅絕發生時傾聽受害者的聲音並與他們交流。想像一下,如果吉恩能貼文給任何願意傾聽的人,講述奴隸勞動、飢餓的配給以及他每日面對任何人都可能被挑選送進毒氣室的恐懼。或者,如果10歲的達米爾能發布貼文,講述他在薩拉熱窩公寓地下室對死亡的恐懼,講述迫擊砲彈落地時發出的恐怖聲音,以及炸彈如何輕易地撕裂人血肉的情景。

或許我們還可以想像,達米爾轉發了他12歲的表弟易卜拉欣(Ibrahim)拍攝的一段影片,影片中他的父母和10歲的弟弟奧馬爾(Omer)逃離了熊熊燃燒的村莊,卻在波斯尼亞南部的山區被塞爾維亞人攔截。影片在他們被抓捕後突然中斷。易卜拉欣和奧馬爾與家人一同遇害,他們的屍骨至今仍四處散落在無名的亂葬崗。

兩年前,我們以為,只要數百萬個人收到這種資訊。就能終結苦難。我們以為,正是由於缺乏透明度、缺乏人際聯繫以及缺乏人類苦難的詳細資料,才導致了種族滅絕的發生──才使得人們得以袖手旁觀。

我們太過相信人性嗎?考驗就在目前。

xxx聯合國指出,自5月底以來,加薩已有近800人在試圖取得糧食時喪生。圖源:法新社

納粹大屠殺(Holocaust)期間,也仍有人為拯救生命,挺身而出。當吉恩一家被押送穿過城鎮時,他看到一位不同學校的教師站在自家門廊上,悲傷不已,向他們脫帽致敬。在奴隸勞改營忍飢挨餓數月後,吉恩被指派與一位德國民事工程師一起工作,這位工程師從黨衛軍(SS)餐廳偷來的食物給他進食。波斯尼亞也不例外。善良人行無畏之舉。有些士兵不忍心處決受害者,放下武器,揚長而去。達米爾的朋友被一位塞爾維亞(Serb)鄰居救了下來,這位鄰居冒著生命危險,將她一家從波斯尼亞東部臭名昭著的集中營偷偷帶了出來,他們在那裡遭受了長達17個月的酷刑。幾十年後,這位朋友以這位塞爾維亞救命恩人的名字為她的孩子命名。

2000年,達米爾以難民身分抵達澳洲(Australia)後不久,某日在就讀的拉籌伯大學(La Trobe University)校園漫步。一根柱子貼著的層層疊疊海報,吸引了他的注意。經過慢慢地翻找,他發現了一張寫著「沉默即同意」(Silence is Consent)字樣,以及一張1993年,呼籲人們上伯克街(Bourke Street)抗議波斯尼亞屠殺的海報。這兩件充滿行動主義和反抗精神的遺物讓達米爾意識到,當他和家人掙扎求生時,地球另一端也有人正在努力伸出援手。

或許目前在墨爾本(Melbourne)乃至世界各地每週舉行的聲援加薩的抗議活動,也傳遞了類似的團結訊息。如今,蘇穆德號船隊(Sumud flotilla)正駛往加薩,他們不僅抗議,更要介入。他們的援助或許無法成功送達需要幫助的人,但有其他人會接替他們嗎?我們是否會組成一支由普通人組成的綿延不盡隊伍,準備為結束種族滅絕而犧牲,不再旁觀?

我們沒有任何簾幕可以藏躲。受害者就在我們的影片,在我們的家中,苦苦哀求我們採取行動。行動與否,由我們所有人自主。

xxx2025年9月25日,流離失所的巴勒斯坦人在加薩走廊南部汗尤尼斯的一處墓地內搭建臨時營地,一名男孩坐在墳墓上。圖源:法新社

作者簡介


達米爾·米特里奇(Damir Mitrić )
歷史學家,針對波斯尼亞戰爭的研究成果已廣泛發表。現任職拉籌伯大學,教授種族滅絕研究。

吉爾·克萊恩(Jill Klein)
吉爾·克萊因教授,納粹大屠殺倖存者的女兒。發表多篇大屠殺的研究成果,並撰寫《我們得到了水:追尋我家人在奧斯維辛的足跡》(We Got the Water: Tracing My Family's Path Through Auschwitz)一書。

◎作者|Damir Mitrić and Jill Klein
◎原文|From Auschwitz, to Bosnia, to Gaza: The price of silence
◎編譯|竇笨叟

【您可能有興趣】
以色列贏了戰爭,卻失去了世界|海外通訊
左眼看世界|以色列的這筆血帳,歷史不會忘記!
加薩種族清洗的共犯──來自英國外交官的證言
加薩外科醫師的告白
習晚|加薩冬夜的哭聲

0 Comments